【恰似你的温柔】｛二｝
二：
董家父母过了两三天回来，董阿姨问女儿，“是不是晚上睡一块儿跟你涛姐抢被子了？怎么一下子感冒这么严重。”
董卿择着菜，手上一个失力，咔嚓一声，青菜断两截掉进水盆里。
董卿捡起菜放到盆里，“嗯。”
母亲好奇看她一眼，“怎么了？也冻着了？”
董卿摇头，强笑道，“我没事儿，就是有点担心涛姐。”
董阿姨点点头，念叨着，“吃完饭拿点糯米团去看看你涛姐。”
董卿沉默良久，点了点头。
南方的冬天湿冷，每一缕冷风都揉杂着水汽似的潮，透过靴子从脚底板绵延到肺腑，刺骨。
周涛打开门，猝不及防，看见董卿被围巾挡住的半张小脸。
两个人眼神对上，周涛率先笑起来，“哟，提的什么呀。”低了头侧身开门，让她进来。
冷风从门外吹进屋里，董卿跟周家父母打了招呼。
“我爸妈从嘉兴带的糯米团。”董卿进了屋，轻车熟路地把东西放进冰箱里，巧笑嫣然。周涛父母看见她跟看见亲女儿似的，满目慈爱。
屋里头热乎，董卿下意识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，又顿住。她看见周涛在屋里头还穿着高领毛衣。
周涛坐在她对面，给她捧了一盒饼干让她吃。
董卿握着热水，抿一口，没吃饼干。“涛姐感冒好些了吗？”说这话的时候没抬头，眼神盯着热水袅袅的烟雾。
周涛说，“没事没事，就还有点咳嗽，不敢吹风。捂两天就好。”说罢避开爸妈，跟董卿挤眉弄眼，指指自己父母：“他们爱瞎操心，我都多大人了。”
董卿被她逗笑，连忙点头，又说，“还是得注意点。”
周涛啧啧有声，“上了年纪了，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屁股了。”
董卿咧开嘴笑，嘴角俩梨涡，柔声说，“涛姐正年轻呢。”
二十四岁，一个女人刚开始绽放的年岁。
她才十六。
周涛说，“就你嘴甜。”
董卿又说，“我也总有一天，会长大的。”
周涛把饼干拆开给她，说，“当小孩儿挺好的。我还羡慕你们这些青葱岁月呢。”
董卿接过饼干，入口甜腻，没作声。
平常董卿会多留会儿，今天先起了身，说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。
周涛送她出门，她对周涛摆摆手笑笑，涛姐还是在家捂着吧。
周涛也就顺势停了脚步，感冒好了再找你玩。
董卿笑着说好。
下学期就要高考了，董卿这个寒假说不上轻松。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快了些。
董母有几次闲话家常，“涛涛这阵儿没来了啊。”
董卿说，“涛姐下学期要带班了，忙吧。”越往后说，声音越小。
母亲说，“你最近也不怎么说话了，学习上遇到困难了？”
董卿对母亲展颜笑开，“没有，就是天太冷了。”
隔着栋楼，周涛说，“妈，人家董卿高三呢，比谁都忙，哪有那串门的功夫。”
周母还跟周涛说，有空多关心关心你妹妹，又感叹，现在这学生可是太累了。
周涛连忙点头称是。
周母说她，你今年挺反常。
周涛问，我怎么了。
周母说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，也不出去活动活动。
周涛说，行，又嫌我了。
周母开始跟她讲她以前那些同学们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。
周涛脑仁疼，说，可就盼着我嫁呢。
周母问她，有影儿没？
周涛端起杯子喝茶，斩钉截铁，没。
“哎哟，可别等卿卿嫁出去了你还在家待着。”
周涛一口热茶就给呛着了。
周母瞪她，“又怎么了？”
周涛擦着水渍，怼回去，“指不定的事呢。”
年轻的女人和年幼的女孩在命运的无数岔路口前，怎能想到一句无心之言会一语成谶。
年尾董卿还在学校补课，两家人说好的一块儿吃饭，委派周涛去接董卿。
董卿散了学，背着厚重的书包站在操场，冬日里天黑得早，隔着一盏盏路灯，她看见大门口站着的人。
那一刻四周好似腾升起迷蒙的雾气，灯火在雾气中扭曲，不久前那个酒醉后的夜里的火树银花又浮现在眼前。
天际一轮明月，她们站在月亮的两头。
周涛看见她从教学楼里出来，又在操场上停下。本想迎过去，脚尖在冰渣上划了个弧，停在原地。
保安大爷和她攀谈，周涛点头，“接妹妹放学。”
说起董卿的名字，大爷比了个大拇指，“那丫头好的，一本没得跑。”
周涛笑着附和，“借您吉言。”
眼看着和门卫大叔就要聊到祖宗八代了，董卿才背着书包走过来。
周涛见她来了，跟门卫道别。
董卿对保安大叔点头微笑，“叔叔辛苦了。”
俩人并肩走在暮色中，周涛看她书包挺沉，伸手想替她拿。
董卿避开，笑嘻嘻说，“涛姐老是把我当小孩儿。”
周涛轻飘飘的语气回荡在冬夜的冷风中，“你就是小孩儿啊。”
董卿眼神闪烁，没接话。
平时这当口，周涛已经挽着她的手了，也已经念叨她好几遍怎么磨蹭那么慢。
平时周涛来接她放学，她都早早就收拾好，在门口等周涛。
是有什么变了呢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。
董卿慢慢落到了后面，周涛脚步一停，她就撞上了周涛后背。
离家还有两三条街，周涛继续向前走，状似漫不经心道：“想什么呢。”
董卿跟在她身后，痴痴注视着她的背影，不语。
周涛走在前面，向后招招手，“快点儿，饭都要冷了。”
董卿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，在周涛要缩回手之前急忙跑过去握住。
董卿眼神闪烁着，想侧过脸去瞧周涛此刻的表情，又不太敢。
周涛的手一直揣在兜里，又软又热。董卿觉得自己手心出汗了。没忍住抬头瞧了周涛一眼，看见她平静的脸。董卿试探性地将交握的手松动，见周涛表情没什么变化，又大起胆子来，连大气儿也不敢出。
松动的手指，缓慢地插进她的手指，一根根，扣住。
大人牵小孩，和与喜欢的人牵手，是不一样的。
董卿仿佛得到了糖的小孩，低头不敢再看她，只嘴角上扬，笑容快咧到耳根。
十六岁的放学路，真希望它永远走不到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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