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勇》（一个写着玩儿的段子，重发一下文字版
昨夜我做了个梦。
她注视着流泄的热水缓缓将周涛保温杯中的茶叶缓缓浸湿，忽然这样子讲，我昨夜梦见你的高跟鞋踩在我心口上，很是坚利，而后只听见嘭的一声。
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圈，在小茶水间内，她凑过去，两只手指交叠，举在周涛眼前，又忽地将手指放开。
就像这样，炸掉了。
周涛关掉热水，盖好杯盖，眼皮都不抬，随口敷衍道，董小姐，我为你梦中我的可恶行径向你道歉。抬眸，又道，董小姐，午休时间已到，请问你是否愿意放我回去了？
董卿停顿在空中的手毫无尴尬地触摸到自己的额角，撩起一抹碎发别至耳后。
布料摩擦，碰撞，董卿双手抱胸侧身，退至门后。
周涛握着保温杯，笑容温婉，说谢谢。
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在一个转身后再看不见人影。董卿指尖抚上自己的心口。
砰，砰，砰。
周涛夜里为女儿洗好澡，小身子裹在柔软的浴巾里，只露出个湿漉漉的小脑袋。
妈妈，给你小心心。女儿笑得露出牙齿，手指从浴巾里伸出来，交叠在一起，就在她眼前。
好，妈妈收下了，我们先把头发擦干好不好？
吹风筒呼呼作响，手指穿过孩子细密柔软的发丝。她忽而想起来。
关掉吹风筒，学着女儿的样子，颇有些踌躇，问，这样吗？
手举在女儿眼前。疑惑道，小心心？
是呀。女儿一把抱住她，咯吱笑。老师教我们的，如果有人比心心，你也要给她哟。
周涛想起来那个女人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，蓦地失笑。
周涛第二天上班，斜对面大隔间的那人低垂着头，键盘敲得噼啪作响。同事群的消息闪烁不断，八卦者道，董小姐今日心情不佳，不知因何缘故。
周涛向来非好事者，看了两眼那人低垂的脑袋，挽起的发掉落几缕在耳边，肩颈线的弧度姣好，西装却有几处皱褶。周涛破天荒在群内回复道，知道老板心情不好还有心思闲聊，当心又被拉来加班。
一看见加班二字，众人纷纷叫苦不迭，群内却是慢慢安静了下来。
周涛一个人安静地在休息区吃完了午餐，又去茶水间接了两次热水。接水的间隙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。
时代发展日新月异，一不小心便被潮流远远甩出。用奇怪而便捷的手势比拟出一颗心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。
周涛自动将自己与董卿划分为两个辈分。
她无意间向同事张提及老板今天没有吃午饭的事，同事张一听，眼中的光便燃了起来。
周涛坐在休息区的角落里，看见董小姐面对一袋子外卖与热情的同事张哭笑不得的神情，忍俊不禁。
董小姐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，向这边望来。周涛靠在墙上闭目，作休息状。
人类的感官奇妙，即使闭上眼睛，有些视线却像实物般清晰。周涛有些后悔。
董卿拆开一次性筷子，收回视线，对着同事张抿嘴一笑，唇角的梨涡盛起两汪浅浅羞意。
同事张立在原地，一时间忘了后话。
他下午壮着胆子给周涛发讯息，是否我的心意已十分明显？
周涛说是。
那她可否知晓呢？
周涛迟疑顷刻，回道，这我岂会知道。
董小姐这般聪慧，定是明了的。同事张摇头叹息。
那厢董小姐循声而望，同事张轻咳两声掩盖住声色，于是夹在中间的周涛便顺理成章成了董小姐探寻的终点。
周涛低头，习以为常视而不见。
董卿眼神黯下去。
同事张抬头又想张望，周涛高跟鞋尖踢过去，瞪他一眼。
暗涌在错落有致的隔间内，现代人的情感压缩缠绕其间。
托同事张的福，周涛一连几天在公司的休息时间无人打扰。董小姐踩着一朵直白而执着的桃花，比她更避之不及。
周涛想起董小姐尴尬无措的模样有些想笑，又不是那么能够笑出来。
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，人到中年的周涛仍做得轻车熟路。长痛不如短痛，成年人及时止损方为上策。
道理摆着眼前，同事张问她如何表白才够浪漫、怎样做董小姐才会接受的讯息也摆在眼前。
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，让你觉得我是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呢？周涛几乎扼腕三叹，无奈答道：我与董小姐并不熟，这样的问题我实在是答不上来。
同事张心直口快，可我看董小姐对你非常上心，以为你二人早已是闺中密友。
周涛扼腕叹息，老天无眼飞来横祸。
我与董小姐毫无交集。
你与董小姐毫无交集？
董卿在停车场，气急，车子横亘在她车子前，堵得个恰到好处。
周涛即刻道歉，是我说错了话，请董小姐千万不要和我计较。
董卿满腹心绪磨成把青龙偃月刀，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出招，一刀，砍在一团棉花上，用尽力气杀了个一场空。
我拒绝他了。董小姐说。
周涛赔笑，车在人车后，不得不低头。
我早就拒绝过他了。董小姐又说。
周涛继续笑。
你倒是吱个声啊。董卿郁闷至极。
董小姐毫无时间意识，此刻周涛早已错过接女儿的时间。她笑得非常假，假得非常明显，董小姐一定会遇到更好的。话语比笑容更加敷衍。
好在董小姐在她面前早已千锤百炼，就快练成金刚不坏之身——她一点点公夹杂一点点私，一些些有理由一些些无理由的举动，换来她些许敷衍应付。
董小姐趴在车窗上，探出头来问她，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拒绝他的？
周涛的笑容绷不住。
董小姐直视着她，有些紧张有些期许，有些不知该如何承受最坏后果无措。但该说的没有一个字眼被落下。
我告诉他，我有喜欢的人了。
周涛不笑了。
在她摆起脸色之前，董小姐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启动车子。
又迟迟不愿踩下油门。后视镜见着周涛面无表情的模样，董小姐为自己做补救。
是我说错了话，请你千万不要和我计较。
这是在道歉吗？怎如此委屈？她的眼是否天生便如此迷蒙？泫然欲泣的模样可真是惹人心疼。
周涛在她走后回想起这般理直气壮的道歉，又忍不住笑。
妈妈，你最近怎么老是突然笑。
女儿也发觉了她的变化。周涛组织语言回答她，因为有一个很可爱的人，给妈妈比了一颗小心心。
同事张问周涛，董小姐这样的人会喜欢谁呢？唉，问你也是无用，你怎会知道呢。
周涛说，我知。
同事张为情所困黯然神伤，导致传给董小姐的文件错字连连。董小姐工作起来大公无私，同事张情场职场双失意。
知事者安慰张，职场恋情没有好结果，男弱女强更是无底深渊，董小姐拒绝你合情合理，莫要沮丧，来日方长，总会遇到那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拉上周涛附和，周涛连连点头安慰，是的，与老板恋爱是全然错误的行为，及时悬崖勒马乃幸事一桩。
董小姐冷不丁杀个回马枪，全场噤声，董小姐微笑着提着个偌大的盒子过来，顺手摆在周涛身前。周涛不着痕迹办公椅轮子向前滚一圈。
董小姐拍拍手，大家辛苦了，这家的蛋糕很不错。
周涛打开合上的电脑。
董小姐说，吃完了大家就继续开工吧，咱今天晚上还得开夜工。
董小姐菩萨面貌魔鬼心肠，全然不体谅离异单身女子陪伴女儿的重要性，只顾自己一念之私便拉上全体员工陪葬。
可恶，可恶。
工作至深宵时分方才罢休，董小姐为所有女性下属亲自冲泡咖啡一杯，待到周涛这边，董小姐道是周涛不爱喝咖啡吧？我给你泡茶。拿过那保温杯便走，似乎捧着个稀世珍宝般，生怕被歹人拦路打劫。
周涛客气地道谢，茶水入喉失却滋味，只剩百感交集。
董小姐十分贴心地将自己的车借给下属，她可真是位顾及周到的老板。周涛说，董小姐，不如我将车借与你？
董小姐系好安全带，乖巧可人地对周涛说，没关系的，我在你家附近随便找间酒店便是。
周涛说，我是怕我车技让董小姐受惊。
董卿说，你之前也载过我的。
那是董卿刚接管公司时候的事情，那夜董小姐请众人聚餐，饮酒后不宜开车，周涛作为其中公认的最稳重的女性——没有其它夜生活的中年单身女性，理所当然地被委派送董小姐归家这项重任。
那是一次并不那么愉快的经历。
董小姐喜静，远住郊区，车子在半路抛锚，周涛与她在无法行驶的车子上坐了一夜，直到黎明时分方才各自归家。
周涛不回答她，载着她往她家的方向驶去。
那天晚上也是这样，董小姐说，你就这么带着我，一直往前方开，一直往前方开。哎呀，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。
周涛专心致志开车。董小姐少女情怀总是诗，她周涛不会是什么好的篇章段落，她不过载她一程，如此而已。
董小姐对她的不予理会也早已习惯。
那夜周涛也是这般载着她，但那时周涛还会与她交流甚至是说些玩笑。刚开始生疏却热情，后来？后来该死的车子在半路出了问题，董小姐的心也在半路出了问题。
董小姐忍住不让自己去看身侧之人，于是只好陷入回忆。可回忆的中心点就在身旁，周涛的脸有有一瞬被街边的某一处霓虹光照耀，只那一瞬被董小姐不经意的回眸捕捉到。
她现在仍有当初那一刻的感觉，如此清晰明朗，暗淡的光影划过周涛静谧的侧脸，令她好是心动。
心，动。
董卿咀嚼着这两个字眼，指尖抚上自己的心口。
砰，砰，砰。
董小姐放弃挣扎，在副驾驶侧着身躺好了，专心致志看她。
周涛的手握着方向盘松了又紧紧了又松。她将车子停在无人的路边。
董卿吓到，又有些窃喜。莫非问题又将出在今夜？
周涛下了车，董卿解开安全带欲紧跟其后，透过车窗看见周涛的背影，远远注视着黑夜。
她宛若失重般倒在座椅上，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。
周涛在路边来回踱步，然后走回车前，敲开副驾驶的车窗。
周涛低下头来，说，董卿。
董卿静静凝视她几秒钟，略微有些失神。而后抿嘴，也低着头笑，说，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平素她大胆，刻意制造暧昧，在界限前游走，此刻却是真的畏惧了起来。
我们都曾为某人萌动过，特殊的环境特别的人，在诗人笔下有着千万种表达方式，我们为世间另一人的存在而欣喜雀跃，又或者是苦痛交叠。
周涛，是我逾越了对吗？我很抱歉，真心实意的。董卿鼓起勇气直视她平静深邃的眼，说，我为我的恶劣行径向你道歉，对不起，我——
董卿。周涛再度念她的名字，打断她的话。
周涛的手从衣袋里伸出来，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重合叠在一起交叉，是一个她并不太懂的形状。
“董卿，我喜欢你。”
周涛笑起来，在暗沉的夜色里，橘色的灯光零散地铺落于地。“如果你也正有此意，那和我在一起吧。”
周涛越过车子坐上驾驶座。
汽车在午夜融入夜色，踩踏一路灯火。
“董小姐，系安全带。”
“董卿，系安全带。”
“啊？哦…好，好。”
“周涛，我说的，不是系安全带。”
周涛说，“嗯，我都知道。”
评论(11)